吃中饭时,乐天说他不想吃,因为他有点不好过。娘问他是不是病了,他说没有大碍,只是觉得有点发泠。娘有些担心起来,五黄六月的,怎么会发泠呢?于是走近乐天,把手掌贴在乐天头部太阳穴上:“哟!有点发烧呢!去请刘郎中看看!”乐天说,不要紧,看看再说。于是陈太太走出了乐天书房。
过了半个时辰,陈太太又来到乐天书房里,她要看看乐天是否好过些。陈太太一走近乐天,一下紧张起来,只见乐天躺在椅子里,身体抖得厉害,乐天口里只喊泠,说话时声音也打着颤。面上紫一块白一块,身体露出皮肤的地方都起了鸡皮疙瘩。陈太太慌了,忙吩咐柴叔去请刘郎中,吩咐行简随同表兄弟把乐天弄到寝房里的床上,盖上冬天盖的棉被。尽管盖了厚厚的棉被,但是乐天还是强烈地发抖,直把棉被抛了起来,陈太太给乐天再加盖了一床棉被,但是乐天还是发抖,口里只喊着泠。
柴叔回来了,湘灵也跟着来了。湘灵说她爹娘都在东菜园,阿毛也不在家,于是湘灵叫邻居三娃去东菜园叫爹回来给乐天看病。
湘灵走近乐天,看着乐天的样子,急得哭了起来。她看到乐天脸色紫一块白一块红一块的,虽然盖着两床棉被,但是还在激烈地发抖。他看着湘灵,眼角噙着泪花,但是说话很吃力,断断续续地,湘灵看到这情景,几乎是肝肠寸断了。
陈太太见乐天病情严重,吩咐行简赶快去徐州叫爹回来,如果徐州的司马王焘王大人在徐州,也要他一起来,因为那王大人虽然是官员,却精通医理,是当时天下闻名的名医,所以请他来为乐天看病。陈太太还嘱咐行简,不要乘坐普通马车,可以到驿站乘坐用来传送官署文书的专用马车,速度比普通马车要快得多。行简答应一声走了。
乐天患病的消息很快传开了,邻居们纷纷赶来看望,张美退贾据中兄弟也闻讯赶来。人多了,想办法的人也多起来。一时间,白家大院人声鼎沸,各种各样的建议纷纷提出来了:
“可能是老祖宗不满意了,作起怪来,赶快给老祖宗烧纸钱。”一句话提醒了陈太太,陈太太当即吩咐柴叔赶快拿来香纸在堂屋神龛上烧了,又要家人都对着长安方向作揖,因为下邽老家就在那个方向。又吩咐柴叔带着堂侄子到睢南外祖母的坟上去烧纸。
“东菜园那边的城隍庙里也要去烧烧纸,还有毓村附近的土地庙,还有村子前面的古槐树树神,凡是有神灵的地方都得去烧一烧,做过冒错么。”老年人想得很周到。好在邻居们都肯帮忙,这烧纸的事就由邻居们主动担当起来了。
正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湘灵爹刘郎中火急火燎地来了。大家让开路,让刘郎中走近乐天。刘郎中把被子揭开,只见乐天浑身抖得厉害,面色紫一块白一块,整个脸上还发红,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。刘郎中用手摸摸脑门上,哟!好热!烧得像火球一般。就在这时候,乐天开始呕吐,经过一阵激烈的呕吐,乐天躺下身子,这时候乐天开始说胡话。
整个室内的人全都紧张得把心提上了嗓子眼,陈太太和湘灵几乎是嚎啕大哭了,那些比较年长的女人们大多流出了眼泪。就在这时候,刘郎中终于把病情作出了有把握的判断:
“大家不要急,这是疟疾,就是‘打摆子’,‘打摆子’你们听说吗?”
邻居们听说是“打摆子”,都一齐大吃一惊,纷纷议论开来,因为前些年苻离曾经因患打摆子死过人,还有两人虽然没死,却留下严重的后遗症,变成了呆子,所以人们一听说打摆子就感到恐惧。现在听说乐天患的是打摆子,所以大家一齐惊讶起来。接着就听刘郎中继续说:
“打摆子就是疟疾,它是由疟原虫引起的传染性寄生虫病,俗称‘打摆子’。中医称‘正疟’或者‘温疟’。这种病发作起来特别厉害,主要症状有两种,一种是间日疟,就是每隔一天发作一次,发作来得很急。开始发病前,常常有前驱症状,如乏力、倦怠、打呵欠;头痛,四肢酸痛;食欲不振,腹部不适或腹泻;不规则低热。一般持续两三日,长者六七日。随后转为典型发作,分为三期:一是发冷期,忽然一下感到很泠,手脚冰凉,然后就全身发冷。皮肤起鸡皮疙瘩,口唇,指甲发绀,颜面苍白,全身肌肉关节酸痛……”刘郎中说到这里,问陈太太:
“乐天前几天有些不对劲吗?”
“刘先生说得一点不差,前几天乐天总说很疲劳,浑身没力气,不想吃饭,还常常说头痛,又发生几次肚子泻,那知道就患了这种恶病。”陈太太说着又哭了起来。就听刘郎中安慰陈太太道:
“陈太太不要哭,这种病虽然来得凶,但是治疗及时,还是危险性不大。记得前年南大街那边因患打摆子死了一个人,主要原因是那人的家里人没见识,一味地在家里烧香纸敬菩萨,还请来道士捉鬼,闹了十多天,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,病人不但不见好转,反而越来越严重了。后来他来叫家声,我到他家里一看,那人已经奄奄一息了,到了那种地步,我家声也没办法了。”刘郎中说到这里摇摇头,叹息一声:“这人没学问可不行,愚昧无知,不但自己生活少很多乐趣,有时候还要害人性命,南大街那人可以说就是家人愚昧害死的。”刘郎中说到这里,把话音一转说道:
“不过像乐天眼下的情形,我家声倒是可以担保:绝对没事的,陈太太你就放心好了。”
刘郎中这么一说,大家都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,因为大家了解刘郎中,知道他不是吹牛。陈太太和湘灵也都放心了许多。
刘郎中把着乐天的脉搏,继续给大家讲打摆子的一些知识:
“发泠期过后,进入发热期。冷感消失以后,面色转红,紫绀消失,这时候开始发烧,通常是,原来发泠越厉害,发烧也越厉害,像现在乐天就烧得厉害。再过一些时间,就要出汗,出一身大汗,最好不要解衣服,让大汗把衣服湿透,烧就会退下来,这时候病人就会入睡了。”
“乐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退烧?”湘灵问爹,她担心到了晚上她不能陪乐天。
“大概要到半夜吧。”
“要到半夜?”
“差不多要到半夜。”
听爹说要到半夜乐天才能退烧,湘灵又担心起来了,到那时候,湘灵不在乐天身边,你叫湘灵怎么能够把心放下呢?到时候再说吧,湘灵这么想着。
“第二种症状是三日疟,就是每隔三日发作一次,其他的都跟间日疟一样。”说到这里,刘郎中已经把完脉,开始开药方。
刘郎中一边开药方一边对大家说:“这疟疾有邪郁少阳、暑热内郁、暑湿内蕴、疫毒侵袭、正虚邪恋五种型态,治疗方法各不一样。乐天这种疟疾属于邪郁少阳,他的治疗原则是要和解少阳,祛邪截疟。”刘郎中说罢,写了一副方剂:
“小柴胡汤:柴胡、黄芩、半夏各两钱四分,常山(酒炒)、草果、甘草各一钱四分,生姜三片,大枣三枚。外加桂枝,羌活,防风各一钱四分。”刘郎中把药方开好,正准备抓药,又在药方下面加上:
“如果口渴得厉害,加葛根,石斛,天花粉各两钱四分。如果胸间郁闷,加青皮、苍术,厚朴各一钱四分。”
刘郎中抓好药,吩咐湘灵道:“把这中药到家里去用陶罐熬好,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,一次喂饭碗一小碗。另外,你到睢河南岸去拔一些青蒿、常山、柴胡,加一些勺药,回来熬成汤,让你乐天哥哥当水喝。那些草药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,有很好的辅助治疗作用。好了,赶快去熬药吧!”湘灵答应一声准备走,陈太太说,熬药由他们自己来,让湘灵姑娘快点去拔草药。刘郎中说,没事,我家工具齐全,熬药既方便用快,让湘灵去快点熬好,然后去拔草药也不迟。于是湘灵拿着药包熬药去了。
一切都在按刘郎中的部署进行,湘灵熬好药,用陶罐盛了药,将药罐提到白家,陈太太亲自给乐天喂药,她让湘灵姑娘快点去拔草药。
天快黑时,行简回来了,他说爹今日到淮南那边有事去了,王大人也不在徐州,所以自己只好马上回家里报信。陈太太心急如焚,碰上这么大的事,男人不在家,一个女人如何应付?好在有湘灵父女时时在身边看护,使陈太太心里稍感踏实。
柴叔已经催过好几次,要大家到厨屋吃晚饭,这时陈太太也催着大家去吃饭,于是湘灵父女和其余的人都来到厨房吃饭,只有陈太太守着乐天。
已经到了深夜,陈太太催着湘灵父女去睡觉,但是他们父女谁肯离开?这时候乐天开始出汗,陈太太要用汗巾给乐天擦汗,刘郎中说,不要擦,让它自己流,汗流出来才能够退烧。半夜时分,乐天果然退烧了,头脑也清醒起来,他想坐起来,刘郎中忙按住乐天说:“不要动,现在你一定很困倦,需要安心静养。”于是陈太太和湘灵一齐忙着为乐天把全身的汗水擦了,拿来衣服,陈太太和湘灵走出房间回避,让刘郎中给乐天换了内裤,然后陈太太端来饭菜,乐天吃了小半碗,然后躺下,很快就入睡了。
湘灵父女也回到了自己家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