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,我不想再陪着你玩下去了。”眉眼精致的少年乖巧地笑,神情天真得近乎残忍。
“所以,你去死好不好?”
我跪在御前台阶下,因着早前中了毒,如今没有半点反抗之力,成了现在这幅全然被动的姿态。
即便下颌被他强制性地抬起,目光对过去也只堪堪到他腰腹而已。
我胸口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掉,在本就脏污的囚衣上洇出一片斑驳的湿痕。
而造成这道伤口的长剑,被眼前人握在手里。
我神色倒是很风轻云淡,半点看不出痛的模样。
“姐姐?”
“楼涣,我十一岁封了京城第一贵女的时候,你还只是宫里人尽可欺的一条狗。”
“你怎么,也配叫我姐姐?”
这话说得难听,他听了却也不怒,只阴骛地垂下头,用那双狭长的凤眼,阴冷地对上我的视线。
我看他半晌,慢慢抬起手,沾血的指尖落在他眼尾显眼的红痣上。
动作不快,蜻蜓点水般极轻的一下,不敢像记忆里一样覆上去摩挲。
女子的声音冷淡极了。
“你看看你坐的这九五之座”
“没有我,你该算个什么东西。”
他这次好像才真的有点生气,下颌微微收紧,眼尾也变得殷红。
松开钳住我下巴的手,长剑寸寸抵进。
明明神情变得那么难看,偏还要好整以暇地问上一句。
“江婳,话说你这样的人,会不会痛?”
我这一生都活得娇贵。
爹娘即便只将我视为太子妃的培养人,从小没有什么温情,却也是样样依着我的意愿。
先太子还在的时候,有他护着,我是京城里,其余皇子公主都惹不得的角色。
即便是他后来不在了,相府庇佑、皇后垂怜、陛下疼惜,也断断无人敢在我面前造次。
长剑像这般穿过胸口,是我从未想过要去承受的事情。
当然是很痛。
可我闻言却只是低着头,慢吞吞垂下眼睑来。
不回答他的话,反倒轻轻地勾起唇角。
神色懒怠。
他像是失了兴趣,身子往后一仰,将手松开。
却也无所谓了,这剑入之深,我绝对再无生还的可能。
一室空旷,两相无言。
这场死亡进行得安静。
我教养他一场,搀着他走过风雪,走过他这一生中最下贱的十四年,将他从一枚冷宫弃子扶持上那至高无上的帝位。
我是这世间最对得起他的人。
临死前却只留给他七个字。
“楼涣”我说。
“我有点后悔。”
后悔为了这一张故人面,自断前半生尊贵顺意,去换这后几年卑贱坎坷。
永昌四十二年,皇后寿宴,太子楼昭于宫中遇刺,薨于舞象之年。
皇后浑浑噩噩皈依佛门,往后再也不过生辰。
而此时此刻,我与满脸忧色的父亲一齐守在太子殿外,周围是众多参宴的宾客。
女眷孩童惊慌地抹着泪,其余臣下皆红着眼沉痛难言。
乍然从上一世的死亡中转到当下,我眼前一黑,往后一步摔在永安侯府宁世子身上。
少年诧异地抬抬眼,也没开口,只伸出手将我扶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