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几天来,白大人和陈太太对乐天兄弟的学习提出了更加严格的要求。自从去年幼文在春试中失败,白大人和陈太太急了,心想我白家世代官宦之家,可不能让孩子们没出息。白大人和陈太太对幼文兄弟都寄于厚望,尤其是乐天,从乐天的天赋看来,确实有过人之处。但是毕竟“宝剑锋从磨砺出”,现在三兄弟都已经不小了,可不能让孩子们由着性子只讲好玩,得在学业上下点功夫了。
于是白大人吩咐陈太太,对乐天兄弟加强督促,每天必须保证有足够时间学习,除非有特殊情况,比如有学习方面的同道者来访,或者在爹娘的同意下适当进行一些必要的游历,一般情况下,不能轻易到外面玩。
陈太太对乐天兄弟的严厉管束甚至涉及到了乐天的小玩伴湘灵兄妹。一天,湘灵来找乐天哥哥,她在家里看一首乐府诗《孔雀东南飞》,里面有一个问题她想不通,就是那刘兰芝那么好的姑娘,可是婆母却老是不喜欢她,这到底是为什么,湘灵反反复复想这个问题,可是就是想不通,她来问一问乐天哥哥。这时候乐天正在书房读书,湘灵刚准备走上楼,陈太太走了过来轻声对湘灵说:“湘灵姑娘,你伯母有句话对你说,不是婶娘不喜欢你来玩,现在你乐天哥哥每天要看书学习,很忙,你们也……”湘灵听到这里,早已明白了意思,打断陈太太的话说:“湘灵明白,乐天哥哥学习是大事,湘灵没事,我回去了,婶娘好!”湘灵回转身就回去了。从那天以后,湘灵再也没有到白家找乐天哥哥。阿毛也不来找行简玩了。
对于参加科举考试,乐天对“贴经”一类的题目已经不太担心,因为乐天的记忆力特别好,对于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等十三部儒家经典,乐天早已熟览于心。但是乐天也还有需要进一步深入学习的地方,比如诗经方面的引申著作《韩诗外传》和《毛诗正义》等著作,还有对经传里每一句话的准确理解等方面,说起来就没有一个尽头了。最难的是,由于每一年的主考官不同,他们对经传里面每一句话的理解也许有很大不同,所以参加会试或者解试的学子们不但要精通经传的义理,而且还要对每年的主考官有所了解,根据主考官的情况对经传的理解做一些灵活的变化,这方面的功夫就尤其深奥了。
现在乐天正在看一本《毛诗正义》,这《毛诗正义》乃是本朝贞观年间由国子博士孔颖达、王德昭、齐威等奉太宗先皇诏命编撰的《诗经》研究著作,为本朝由官方颁布的官书。根据当时曾经多次参加过解试和会试的举人和生徒们反映,这本书的内容也是考试的重要内容之一,所以乐天决定把它反复研读。
就在乐天把全副精力投入到《毛诗正义》里面的时候,忽然大门外有人高声地叫唤,乐天一听,原来是张兄和贾兄二人叫唤,乐天兄弟忙走出书房打招呼,原来同来的还有刘大哥和张兄贾兄的两位小弟一起来了。
这张贾兄弟都是这毓村的邻居,与白家不过是一个在村子东头一个在村子西头。张兄名叫张仲素,比乐天大三岁,弟弟张美退,比乐天小两岁;贾兄叫贾据中,比乐天大一岁,弟弟贾沅犀,比乐天小三岁。你可别小看这两对兄弟四人,他们都出生在苻离毓村的诗书之家,一个个天资异常,聪明绝顶,虽然年纪不大,都已经饱读诗书,在苻离早有名气。加上一个叫着刘五的人,时称“苻离五子”。这刘五家住离苻离不远的一个小市镇,常常来苻离同其他四位聚会。由于刘五年纪最大,比张仲素还要大七岁,所以大家尊称他刘大哥。
其实乐天兄弟跟“苻离五子”结识还不深。五年前,乐天一家从河南新郑迁来苻离,那时候不但乐天兄弟年纪都还小,就是“苻离五子”也还没多大名气,因为那时候他们的年纪也都还小,只有刘大哥有二十一岁,乐天只是从邻居小玩伴口里知道了他们的名字。
也许正着了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”这一句成语,五年过去了,“苻离五子”居然在整个淮北名声大震起来。乐天兄弟早在他们回苻离的路上,就听说了关于“苻离五子”的传闻。当然,乐天兄弟的名声也远非五年前可比。就在乐天兄弟回到苻离的第二天,张仲素跟贾据中就到面见了乐天兄弟,开始了他们的交往。
眼下“苻离五子”一同来到了乐天家里,乐天兄弟自然高兴万分。当然,由于“苻离五子”的名气,陈太太对于他们的到来自然是欢喜的,让乐天兄弟跟这些有作为的孩子们结为朋友,对乐天兄弟的学业一定有督促作用,于是陈太太也忙着叫厨屋柴叔准备午宴。
正所谓“三个屠户说猪三个书生说书”,一伙青年才俊聚在一起,说的话当然就离不开书了。不过由于刘大哥和张仲素都参加过乡试,要谈的议题当然离不开科举考试的问题。
“听说刘大哥跟张兄去年都参加过在彭城举行的秋试?”乐天说话总喜欢直来直去,不会转弯抹角。
“说来惭愧,去年你老兄不争气,在科场败北了。”刘五很觉得脸上无光,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了。
“这科场真是比战场还难以把握,不管你怎样复习得纯熟,也不管你怎样计划得滴水不漏,到时候你无意间就弄出个错来,恐怕也会惹得主考官哑然失笑。难哪!”张仲素满怀遗憾地说。
“二位老哥不能这么说。不是有‘三十老明经、五十少进士’的说法吗?这说明要在科场弄出个功名是多么不容易。二位老哥还这么年纪轻轻,遇点挫折也太平常不过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?”乐天一席话,说得两位老哥心情轻松起来。但是刘大哥似乎还有些不服,继续说道:
“不过科举考试这条路确实有点不好走。你们几位都还年轻,没有经历,其实,这科举考试也是特别讲家庭背景的。说句不中听的话,就是不太公平……”刘五说到这里,张仲素接着说:
“是呀,这贿买考官可谓是本朝科举中最大的弊端,由于考生贵族官僚家庭的托请,科举考试几乎是有名无实,‘请托大行,取士颇滥’。贵族官僚子弟基本垄断了科举,‘每岁策名,无不先定’,‘榜出,率皆权豪子弟’,没有后台靠山的寒门子弟,即使是学富五车,才华横溢,都很难考取进士。”说到这里,张仲素有点忿忿不平。
“你们听说过高宗先皇龙朔年间,知贡举董思恭因接受考生贿赂而成为朝野议论的重要新闻吗?那些富有者专门向主考官行贿,应试者如果不走其后门,则很难指望在科场上成功。一些达官显宦为了使自己的亲戚故旧的子弟在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,还直接向主考官施加压力。正如一些人所评论的:‘今世科举,亦或胁于权势,或挠于亲故,或累于子弟,皆常情所不能免’。在正式考试之前,其去取高下固已胸有成竹。说白了,就是进士等科在考试之前早已经内定名单乃至名次。”
“还有呢,你们听说过杨国忠之子杨暄的故事吗?那杨国忠的花花公子杨暄‘学业荒陋’,是朝野皆知的事实,参加明经考试理所当然在被‘黜落’之列。但是‘恃势倨贵’的杨国忠并不甘心,他对知贡举者达奚珣进行迫胁。慑于杨国忠的淫威,那达奚珣不但不敢按实际水平判杨暄名落孙山,而且定其为上第。这成为本朝科场考试中的一桩丑闻。”
“我就不喜欢在那科举场中白费心事,学那东晋陶渊明,每天下地干干活,闲着的时候喝两杯酒吟两句诗,多有意思,还落得清闲自在。”贾据中心情坦然地说。
乐天想起自己的父亲和祖父,他们都是通过科举考试走上官场,在政治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,于是开言道:
“好啦好啦,诸位兄弟不要说那些泄气的话,这科举制度虽然有许多弊端,但是总的来说,还是有许许多多出生寒门的学子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了社会上层,这说明科举制度还是有它的好的一面。”乐天的这几句话得到其他几位的首肯,接着乐天又继续说:
“人在年轻的时候还是要有些上进心,在仕途上能弄出一点功名当然不错,各位还是要尽力而为吧,总之是不能让自己一生白活。能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当然还是有意义的。”乐天的一席话又把大家的上进心鼓动起来了。
餐厅里传来柴叔唤大家吃中餐的声音,于是乐天带着大家向餐厅走来。
朋友聚会,喝酒是免不了的,况且乐天也特别爱喝酒,不过平日有娘管束着,不能随便喝酒。今日与苻离五子初次在家聚会,恐怕要一醉方休了。
大家一边喝酒,一边继续谈论关于科举考试方面的一些问题。
忽然刘五对乐天道:“乐天老弟,按条件你可以直接参加朝廷的会试,听说明年的主考官有可能是顾况,这顾况乃是浙江海盐恒山人,至德二年登进士第。建中二年至去年,韩滉为润州刺史兼镇海军节度使的时候,曾召为幕府判官。后来被李泌荐引,入朝任著作佐郎。乐天兄弟要是能巴结上那顾况老先生,恐怕有不少好处呢。”
乐天笑笑道:“谢刘大哥提醒,乐天明年到京城,会看着办,要能得些方便,乐天不会忘记各位的。”